世界准备好迎接国际关系结构的大裂变了吗?

在国际关系学中,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就是国际关系的结构。从制度层面来说,当前国际关系结构的基本形式可以说是基于二战战胜国之间达成的协议的产物。二战后,这一结构为联合国和许多其他国际性机构的创立奠定了基础,并在一定程度上协调和管理着世界各国的行动。因此可以说,联合国(及其规定的原则)至少为世界政治的运作设定了基本的框架和约束。

 

除了国际关系的体制框架之外,世界政治在一定程度上也由权力的均势性决定。由于更多的是受国家间相互作用的影响,这是一个规范性较少、充满灵活性和流动性的动态因素。世界上不同的“极性”结构恰恰反映了这种动态的权力均势。然而,即使在过去几十年里,有一种新趋势愈发明显,即国际体系加强了对世界舞台上各国家主体行为的准规范性限制。事实上,当前在西方国家间盛行的“基于规则的和平”概念就是这一框架所施加的约束力的一种表现。

 

▲以联合国为代表的国际组织实行多边主义制度,主张通过平等协商处理国际事务。

 

而这逐渐导致了这样一种局面:各国追求和促进国家利益的自由步伐正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而且这不仅仅是缺乏资源或权力那么简单。近几十年来,结构性约束也发挥了制约作用。“结构现实主义”,是国际关系现实主义理论中最常见的分支理论。这一理论强调,各国对国家利益的追求应该限制在现有的国际关系结构框架内。

 

当然,结构框架带来的限制并没有阻止世界主要大国有时蠢蠢欲动去挑战这些框架,甚至会诉诸军事力量牟取利益。美国近几十年来的军事行动臭名昭著。但通常,美国人对这些行动给出的辩解理由不仅是出于增进自身利益的目的,而且在他们眼中,这也是旨在保护国际关系的既定结构及规则的必要手段。

 

▲伊拉克战争,让国际社会对美国主导的国际关系结构与规则产生质疑。

 

在这种逻辑下,美国的任何军事行动似乎都不是在打破国际格局,反倒是在为维护它而斗争。由于坐拥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和一套自以为豪的价值观原则,美国似乎也将自己视作是一名“全球宪兵”,永远站在这个体系的最前面。而美国在西方世界的盟友似乎都支持它的这套逻辑,尽管其中偶有例外,例如在对2003年伊拉克问题的看法上。因此,美国前总统罗斯福提出的“世界警察”的旧观念曾得以付诸实践,但以前的世界上只有一个这样的“警察”。

 

于是,基于这样的逻辑,“修正主义大国”的概念和理论便在今天冉冉升起于国际舞台。对于“修正主义大国”的定义是,那些有可能或准备挑战既定国际关系结构及其规则的国家。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眼中,俄罗斯和中国在所谓“修正主义国家”的名单上名列前茅。然而,人们也常常发现,当分析这一问题时,许多国家,包括一些西方国家,都认为当今世界最主要的修正主义者就是美国自己。

 

▲修正主义国家的本质是挑战国际秩序的基本规则体系,原因在于,有关国际资源分配的规则体系会直接影响到国家之间的实力对比和权力分配。

 

俄罗斯在反对所谓“修正主义国家”的定义问题上首当其冲。至少从2007年普京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的演讲开始,甚至从20世纪90年代末北约第一波东扩以来,俄罗斯就一直高调反对这一定义。通过俄罗斯官方的解释,它的立场可以归为三个要点。一是,美国追求单极世界和主导地位的做法恰恰是对国际体系及其结构稳定的主要威胁。而国际社会上几乎所有国家都在督促美国立刻停止这一危险行为。多国专家和学者都纷纷指出,所有国家的政治行为都应严格遵守《联合国宪章》,并在联合国安理会主持下进行活动,正如所有欧洲安全问题都应通过欧安组织解决一样。

 

第二个核心观点是,如果美国通过发动军事行动的方式扰乱了国际体系结构的稳定,并在世界政治中引入了武力因素,那么多极世界中的其他国家也会效仿同样的做法。换句话说,美国干涉其他国家内政的行为成为了一个先例,而其他国家也可以跟随其步伐这样做。这也暗示了这样一条逻辑:美国对世界力量平衡和稳定的破坏不仅违背了“世界警察”保护国际秩序的道义与责任,而且还为其他国家通过此种方式保护自身利益提供了一个先例。

 

 

很快,随着21世纪以来大国竞争的加剧,俄罗斯对传统国际体系及规则提出了更加广泛的抨击。它几乎完全否定了西方国家的核心主张,即将规则和价值观定义为国际体系结构的主要限制条件。在这一逻辑下,俄罗斯对国家主权和普世主义两个概念的对比与划分愈发明显。它声称,因为历史的差异,每个国家和民族在文化上都具有独特性,因此世界不可能制定出一个共同的规则和价值观来约束所有国家。

 

自俄乌冲突爆发开始,国际关系的传统结构便产生了彻底的破裂和转变。无论冲突最终如何收场,世界都难以恢复到原先的模样。俄罗斯从“普通的”修正主义转变为对西方国家直接的军事政治挑战。这一方面让人想起了旧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中的量变引起质变的规律。另一方面,尽管现在无法确定新的国际关系结构,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什么结构,俄罗斯都将被永久地排除在以西方为中心的世界之外,它也无法指望“西方伙伴”会再付出最起码的信任。现在,许多人都在观察,俄乌冲突将会给世界带来多大程度的质变。这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未来国际关系结构中非西方政治行为体的行动轨迹。

 

 

俄罗斯这种被西方孤立的境地以及全球大大小小悬而未决的冲突也让人想起苏联在其发展的早期经历。那时,苏联这个巨大集团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国际关系结构。苏联在国际结构中的政治参与只在十月革命后的10到15年才开始显现,当时苏联首次被允许加入布里安-凯洛格公约(Briand-Kellogg Pact),然后短暂地加入国际联盟。然而,从总体上看,苏联直到二战结束后才算真正被纳入国际体系。这并非简单的容纳,而是作为一个在两级体系中代表其中一种发展模式的领导者。

 

▲《联合国宪章》是联合国建立的基础条约,它既确立了联合国的宗旨、原则和组织机构设置,又规定了成员国的责任、权利和义务,以及处理国际关系、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的基本原则和方法。

 

现在还不能确定俄罗斯是否能够在当前破裂的国际结构中担任起一个替代性领导者的角色。这一切最终都将取决于俄罗斯自己。然而,如果我们借鉴历史,那么世界体系恢复到一个稳定包容的状态可能需要很多年时间。然而,这并不能削弱俄罗斯官方所倡导的一些原则,比如公正的世界秩序、尊重每个国家和民族丰富的历史和文明遗产、在世界的非主导地位、以及对《联合国宪章》的承诺。

 

作者:费兰花(Ramziya Fazdalova),北京外国语大学博士,商业顾问,俄罗斯在华学者。

 

编译:王珂渝 张乐词

编务:王珂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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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7月26日 0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