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梅伦重出江湖，但中英关系还能多大程度重回“黄金时代”？

      当地时间2023年11月13日，英国首相苏纳克进行了一次令人惊讶的内阁改组。他宣布英国前首相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将担任新一任外交大臣。比较受争议的是，卡梅伦目前甚至不是一名议员，他是以未经选举的上议院议员的身份重返英国政府高级领导层的，这是相当罕见的事。

      卡梅伦上任后发表声明称，尽管自己不同意苏纳克的一些“个人决定”，但是认可其在困难时期表现出的领导能力，自己愿意来帮助他。根据《金融时报》的说法，这位前保守党领袖的回归，表现出了该党内部向中间派立场的转变。

      卡梅伦在2010年至2016年期间担任英国首相，他在任职期间有两点最值得关注。一是他努力引导保守党走向中间派立场，呼吁“富有同情心的保守主义”；二是他是中英关系“黄金时代”的宝贵开拓者。

      最终，卡梅伦在英国举行脱欧公投后选择辞职。在那之后，英国在短短几年内更换了4位首相，其中包括收拾烂摊子的特蕾莎·梅（Teresa May）、高调掀起民粹主义的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只执政了45天的利兹·特拉斯（Liz Truss）以及政绩只能算不温不火的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但同时始终伴随着的是英国内政外交情况的一落千丈。

      根据近期多项民调显示，英国工党的支持率已经远超保守党，苏纳克的支持率更是再创新低。YouGov的调查发现，目前只有20%的选民认为苏纳克将是最好的首相，这是他去年入主唐宁街以来的最低水平。此外，根据截至11月1日的三周内的总体民调平均值推算，工党的支持率为45.8%，这比保守党的26.3%的数值翻了将近一倍。

      保守党支持率的下降与苏纳克上任之后的政绩表现不佳高度相关。自2022年10月上任英国首相开始，苏纳克将工作重点首先放在了经济领域。在2023年1月，他宣布自己的目标是在23年底将通货膨胀率减半。根据英国央行的统计数据，23年7月的英国通货膨胀率已经从22年10月的10.7%降至6.8%，但对于今年年底的目标是否能达成，这仍然存在不同的声音。苏纳克23年初也曾承诺促进经济增长，但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11月10日公布的数据显示，第三季度英国国内生产总值为0%，这或许代表着衰退的开始。

▲ 最新英国大选投票意向显示，工党（红色）支持率远超保守党（蓝色）。数据来源：Statista

      此外，虽然苏纳克承诺减少公共债务，但数据显示，英国6月的净债务已经占到了本身国内生产总值的100.1%。在公共医疗方面，截止2023年7月底，英国国民保健制度（NHS）中的候诊人数已经高达768万人，创下了新高。而在阻止非法移民入境方面，2023年6月偷渡到英国的移民人数也创下新高。

      可以说，苏纳克的上台并没有产生任何立竿见影的积极效果，特别是在经济方面。因此，为了迎接24年大选，苏纳卡选择卡梅伦来担任外交大臣，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苏纳克政府希望通过这位保守党大臣来积极有效地推进政策，期望对提升支持率有所帮助。

      此外，如今保守党内部的派系分歧严峻，部分右派的强硬言论和政策正削弱着民众对保守党的支持。比如，近期强硬派内政大臣苏埃拉·布雷弗曼（Suella Braverman）就因对伦敦市中心爆发的支持巴勒斯坦游行回以强硬态度而遭遇解职。她的任期充满了丑闻和煽动性言论，这一直对苏纳克政府造成了严重分裂。

      因此，苏纳克迫切需要通过中间派/温和派的保守党重要人物，来缓解党内的矛盾。正如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所言，对卡梅伦的任命，表明了保守党的民粹主义在明年大选前就被放弃了的事实。民粹主义不仅在英国退欧公投期间高度发展，而且也在约翰逊和特拉斯的任期内成为了保守党的核心理念。

▲ 英国前内政大臣、右翼人士苏埃拉·布雷弗曼（Suella Braverman）

      而从外交的角度来说，苏纳克曾承诺遵循“冷静”的外交政策，因为他认为英国已经在脱欧后的世界中站稳了脚跟，并将继续捍卫“英国的价值观”。虽然他做出了一些外交政绩，比如最近的人工智能峰会，但由于遵循以“价值观”为导向的外交政策，苏纳克政府也承受着不少负担，比如不得不在英国经济已经备受重创的前提下继续对乌克兰提供资金支持。而卡梅伦更加务实的外交理念，或许正是苏纳克政府所需要的。

      2015年10月，随着中国领导高层对英国的一次友好访问，中英关系“黄金时代”的概念也应运而生。当时，不仅卡梅伦宣布要将英国打造成中国在欧洲版图上“最亲密的伙伴”，英国财政部也表示希望“中国能在未来十年内成为英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

      然而，随着后来美国发起对华贸易战以及价值观阵营对立、新冠疫情对全球经济和供应链的冲击、贸易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势力的抬头、俄乌冲突爆发等复杂因素的累加，地缘政治和经济安全重新成为世界各国的优先事项。卡梅伦辞职后的历届英国政府加速转向并一路沿袭着对华强硬派外交政策，中英关系很快从巅峰被打入谷底。

▲ 卡梅伦时代，中英关系经历了“黄金年代”。

      因此，当卡梅伦以外交大臣的身份回归英国内阁后，一个首当其冲的关注问题便是，中英关系是否有可能回归近十年前的“黄金时代”？然而，在当下英国政府的眼中，中国已从被视为“经济机遇”变成所谓的“战略挑战”。苏纳克不仅将中国定义为对英国所谓“‘自由和民主’生活方式的‘特殊威胁’”，甚至直言“中英关系‘黄金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不过尽管如此，卡梅伦的回归令外界对英国务实主义的返潮也重燃希望，这或许也让中英两国有重新友好靠近的可能。

      而除了作为21世纪中英关系黄金年代的开创者，卡梅伦也是英国亲欧派的代表人物。事实上，作为保守党的中间派和留欧派，卡梅伦在2016年发起英国脱欧公投的很大缘由是出于安抚党内右翼。然而，由于当时有一批像疑欧派前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和前独立党领导人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2010-2016年为独立党领导人，后于2019-2021年担任脱欧党领导人）等人煽动民粹情绪并掀起文化战争，英国公民最终“稀里糊涂”地选择退出了欧盟。

▲ 前独立党领导人奈杰尔·法拉奇煽动英国脱欧。

      可事实上，英国对留在欧盟的实际需求和利益始终强烈。这不仅可以在公投期间苏格兰地区对决议的激烈反对中初见端倪，也能在后来3次脱欧期限推迟和3次脱欧协议被否决中可见一斑，更能在随后几年英国境内爆发此起彼伏的要求重返欧盟/重举公投的游行活动中显现得更加直观。而卡梅伦的回归让英国看到与欧盟缓和关系的希望。虽然现在英国重新入盟的几率近乎为零，但却使英欧保持一种“暧昧”关系成为可能。

      苏纳克政府此前已经为这样的目标作出一定努力。今年2月27日，英欧方代表在温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同意以新的《温莎框架协议》取代原先的《北爱尔兰议定书》。这不仅缓解了英国本土和北爱尔兰之间的贸易争端，也改善了当年英国脱欧时与欧盟最棘手、甚至险些引发贸易战的头疼问题。对此，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也表示认可，称赞道“欧英关系开启了新篇章”。

      更重要的是，卡梅伦的回归在某种程度上象征了世界维度的一大趋势。尽管民粹主义之潮在当下世界依然占据主流确为事实，但全球政治已经呈现出明显的“左转”倾向。在拉美地区，哥伦比亚、智利、巴西等国已迈入左翼执政时代。在传统欧洲大陆，以德国为例，左翼党高层莎拉·瓦根克内西特宣布组建新政党，以遏制右翼势力德国选择党（AfD）的力量。

      就连对缺乏自由主义传统、难以对民粹主义形成抵抗力的东欧地区来说，波兰也打响了“向左掉头”的第一枪。今年10月17日，该国传统右翼执政党法律与公正党在议会选举中失去了独立执政资格，取而代之的是，另三个目前的左翼在野党（即公民联盟、“第三条道路”联盟和新左翼党）很可能将组阁联盟上台执政。

▲ 拉美地区迎来左翼执政时代。

      苏纳克正是认准并顺应了这一趋势，并且主动去推动它，因而在这一次的内阁重组中，他才解雇了右翼人士布雷弗曼，并请回了代表党内左翼温和派的卡梅伦。虽然《经济学人》最近的一篇文章认为，卡梅伦的“财政保守主义与社会自由主义相结合的哲学从来都不受欢迎”，但中间派保守党议员愿意相信，这位致力于实现保守党议程现代化的前首相，是有能力为该党赢回那些此前转向右翼民粹主义的选民的。

      因此，如果把对卡梅伦回归的决定放置于全球背景下去理解，可以说苏纳克的决定虽然惊人，但某种程度上却是聪明的。不过，至于卡梅伦能否真的稳住保守党和苏纳克连任，以及他能否重振英国的外交，这仍是需要继续观察才能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