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人比重下降是否意味着美国一定走向进步主义？

      根据2020年美国的人口普查结果，美国人口结构正在出现大幅变化，白人在美国人口中的占比首次低于60%。按照这个速度发展，2050年白人的比重将会降至50%以下。也就是说，美国将不再是一个白人主导的国家。

      根据上述发展趋势，很多美国人认为，特朗普主义只是美国白人右翼势力的一种负隅顽抗的行为。随着白人比重的降低，美国肯定会走向多元主义和进步主义。时间在民主党这一边，特朗普主义最终将会被历史抛弃。还有很多美国主流媒体认为，共和党将会被迫进行转型，不再将白人作为自己的选民基础，并且放弃在移民问题上的顽固态度，重新拥抱自由主义和全球化。

      不过，上述预测的逻辑可能过于简单，与美国政治的实际发展趋势并不相符。特朗普事实上一直在调整政策，尤其是已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有色族裔的支持。从数据上看，从2012年罗姆尼代表共和党竞选，到2016年和2020年特朗普的两次竞选，再到他下台以后的最近三年，共和党在有色族裔之中的支持率一直是稳步上升的。尽管特朗普在七年前确实有非常强烈的民粹主义、种族主义、极端主义特征，但是他的策略和理念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一直试图将自己的选民基础扩大到白人群体之外。此外，很多有色族裔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即特朗普的一些政策虽然荒诞不羁而且违反人权，但是在效果上其实有利于他们自己的经济利益，并且有助于他们的生活条件得到改善。

      以下我们分别讨论拉美裔、非洲裔、阿拉伯裔（穆斯林）和华裔对特朗普的支持情况的变化。比较而言，拜登给上述几个群体并未带来任何实惠，尽管他非常擅长喊高大上的口号。

      尽管特朗普对拉美裔选民非常不友好，他坚持要在美墨边境修建隔离墙，但是拉美裔对特朗普的看法并非铁板一块。那些已经移民到美国的拉美裔，实际上成为了既得利益者，他们希望政府采取更加强硬的移民限制政策，而不是同情尚未移民到美国的拉美裔。

     早在2017年，盖洛普民意调查发现，67%的拉美裔表示，他们非常或相当程度地担心非法移民。他们甚至比白人还要担心，白人的这个数字仅有59%。还有一个例子更能说明问题。佛罗里达州的拉美裔占该州总人口的25%，高于全国平均比例，其中主要是古巴裔。在2016年和2020年两次选举中，民主党在该州的得票率几乎没有变化，而共和党在该州的得票率则有明显的提升，从49.0%提升到了51.2%，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特朗普对民主党的副总统候选人贺锦丽进行妖魔化，说她是社会主义者。这种策略或许可以让一部分古巴裔选民感到恐惧，但这并不是特朗普支持率提升的真正原因。更重要的是，该州的一部分拉美裔对特朗普的态度从怀疑和恐惧，逐渐变为同情和理解。因此，在2020年他们不再选择弃权，而是下决心为特朗普投下支持票。

      在得克萨斯州，民主党依然难以摆脱19世纪的种族压迫者的形象，而共和党似乎更代表了进步主义。特朗普虽然致力于修建隔离墙，但是墨西哥裔民众并不痛恨他。特朗普改善了墨西哥裔的生活，提高了工资。而在拜登时期，他们的经济因为各种原因每况愈下。此外，南方几个州的拉美裔选民对于边境安全和社会治安的关心程度可能并不低于白人，他们对特朗普的种族主义言论产生了更多的共鸣，并不认为这些言论一定是针对自己。

        尽管特朗普曾经污蔑非洲国家是“垃圾”，但有趣的是，非洲裔（黑人）选民对于特朗普的支持率一直在上升。19世纪时期，非洲裔主要拥护共和党，到民权运动之后民主党成为了非洲裔的精神依托，但是最近几年情况再次发生微妙变化。总体而言，80%的非洲裔选民依然支持民主党，但是2020年大选中，特朗普在非洲裔群体中的支持率提高了6个百分点。其中主要是非洲裔男性对他转变了态度，年轻人则更加明显。

       2018年哈佛大学的一项民调发现，85%的非洲裔选民希望减少合法移民，或者限制移民进入美国。换句话说，这些人已经成为美国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不希望更多非洲裔选民来到美国和他们抢工作。此外，拜登在竞选期间作出了一些承诺，但是大多食言。美国为乌克兰提供大量援助，导致美国物价飞涨，穷人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非洲裔选民得到很少回报，最近三年他们的经济财富大量缩水。虽然非洲裔认为特朗普是种族主义者，但是不少人也怀念特朗普时代的经济繁荣。

▲非洲裔选民高举标语“黑人支持特朗普”

      要注意的是，各种少数族裔之间，也可能会彼此歧视。当某一个少数族裔不喜欢另一个少数族裔的时候，特朗普针对另一个少数族裔的种族主义言论显然会得到这个少数族裔的共鸣。我们在讨论美国的种族压迫问题的时候，想当然地受到了白左价值观和话语体系的误导。事实上，反黑人情绪在美国的许多阿拉伯裔、西班牙裔和亚裔社区中很常见。与此同时，反犹太主义在非洲裔和西班牙裔群体中比在白人中更为普遍。此外，许多黑人和印度教徒对穆斯林高度不信任，这更容易理解。总体而言，美国黑人比民主党联盟中的任何其他身份群体都更支持限制移民。

      穆斯林一直比较支持民主党，他们憎恶特朗普的“禁穆令”和各种歧视政策。尤其是在2020年大选中，他们的支持对于拜登赢得铁锈带的几个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最近的中东局势，使得拜登陷入两难局面。穆斯林在铁锈带处于关键少数地位，而拜登在这里的支持度仅占微弱优势。当然，得罪了犹太人对于拜登将会有更加毁灭性的打击，因为犹太人对于美国经济体系的影响力非常之大。虽然目前距离2024年大选还有一年时间，情况还会出现变化，也许拜登有能力应对中东变局，但是这至少暴露了民主党内部的结构性问题。

      华裔之中有较多“川粉”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这个趋势在拜登上台之后更为明显。新冠疫情期间美国社会对华裔（东亚裔）的不满和排斥并没有扭转疫情结束之后华裔对特朗普支持率的增加趋势。如果你在美国有华裔亲戚，或者在街道上随便问一个会说中文的华裔，他们一般都会说自己讨厌民主党。民主党的激进平权运动损害了华裔的受教育权，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华裔似乎认为，特朗普所描绘的美国蓝图才符合当初他们来到美国的预期，也就是所谓的“价值灯塔主义”和“文明灯塔主义”。华裔本来就崇拜白人的社会地位，他们对非洲裔和穆斯林的歧视更为明显。虽然高学历的华裔群体和不会说中文的华裔群体依然坚定支持民主党，但是在2024年大选中华裔对民主党的整体支持度可能会降到50%以下。

        目前距离共和党决定2024年总统大选的提名人选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这一期间，特朗普将会把主要精力锁定在有色族裔。早在2022年下半年，特朗普和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在党内的影响力持平。然而，到了2023年上半年，特朗普的党内支持率远远超过了德桑蒂斯。事实上，两人在共和党白人中的支持率一直持平，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特朗普在共和党有色族裔之中的支持率高达56%，而德桑蒂斯在这一群体中的支持率仅为27%。因此，有色族裔对于特朗普的选情作出了重要贡献。

      为什么会出现上述变化呢？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美国经济强劲、失业率较低、通胀较低，而这些成绩主要是因为特朗普明确拒绝承担国际义务，在贸易问题上对欧洲盟友持强硬立场。共和党其他候选人则态度较为模糊，这使得共和党选民不太相信其他候选人可以给自己带来实质性的经济利益。换句话说，对于保守主义价值观的忠诚不是问题的关键。虽然特朗普不讲国际道德，但是可以为收入较低的有色族裔群体提供一种经济上的切实“安全感”。特朗普宣称自己代表的是“人民”的利益，反对民主党代表的“权贵”阶层利益，因此民主党对特朗普发起的四项刑事指控增加了阴谋论在底层民众中的传播。

      在2016年特朗普刚刚当选的时候，他的确具有强烈的民粹主义特征。然而，几年之后，情况已经明显不同。一般来说，全世界的民粹主义者都是反经济的，诉诸底层民众的政治路线一定会导致经济的停滞。而特朗普与他们不同，他恰恰在经济议题上表现得游刃有余。换句话说，一般意义上的民粹主义者，只会搞破坏，不会搞建设。而特朗普不仅擅长搞破坏，更会搞建设。特朗普在不损害富人利益的前提下得到了穷人的拥护，他的基本盘是家庭年收入不足5万美元的共和党人。与之相比，德桑蒂斯在年收入超过5万美元的共和党选民中有较高支持度。而有色共和党选民的收入水平显然低于白人共和党选民。换句话说，真正决定选情是经济因素而不是种族和和意识形态。

      政论网站“截距”发表了一篇有趣的文章，讨论特朗普越来越吸引有色族裔的原因。文章认为，虽然自由派和左翼长期以来寄希望于美国的人口结构变化，将其作为对自己有利的选举因素，但是有一个事实他们却忽略了。白人和非白人对种族主义的定义是不一样的。非白人在移民美国之前和之后，他们就已经假定了自己本身是受到歧视的对象，正是因为崇拜白人他们才向往美国。此外，不同阶层对种族主义的理解往往有所不同。当特朗普对移民或犯罪发表明显带有种族色彩的言论时，很多有色族裔认为自己是遵纪守法的人，并不觉得特朗普的这些言论是在针对他们自己。很多人只注意到了特朗普辱骂少数族裔，但是忽视了特朗普也经常很高兴地拥抱非洲裔和拉美裔。他们完全有可能将自己看作是被拥抱的对象而不是被辱骂的对象。这种逻辑同样适合华裔对于特朗普的看法。华裔一般并不是基督教徒，但是却将美国视为文明的灯塔，他们并不在意白人对自己的歧视，因为这是他们在移民到美国之前就已经想到的。他们在意的是自己的经济收入和生活环境是否符合刚来到美国时的预期。

      美国白人生育率的下降以及在总人口中比重的降低是必然趋势，没有人可以阻挡美国族群结构走向更加多元化，但民主党和共和党制定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族群政策。民主党仅仅是以获得选票为目的，他们不加甄别地将大量外来人口引入美国，并且通过立法迅速赋予其公民权和选举权。大量的外来廉价劳动力，符合美国权贵资本家的利益，但是导致了美国整体人口素质的下降，以及社会治安的混乱。共和党很少自称为进步主义，并且具有反智和低智倾向。特朗普一些理念固然违反美国道德，但是在当前条件下似乎更具有可行性。穷人对他非常喜欢，而有色族裔大多数就是穷人，他们能获得一些实惠。同时，特朗普主张推动减税政策以保证美国的经济活力，避免牺牲富人和白人的利益，而这种政策必须以减少对其他国家的援助和义务为代价。只有穷人和富人、有色族裔和白人的利益都得到保障，美国社会才能获得可持续的发展。

      目前美国社会的一些最新变化，已经与我们的常识不太相符。以前我们认为移民是铁板一块的，但实际并非如此。合法移民不会同情非法移民，而民主党对此不加区分，这肯定会伤害合法移民的利益。此外，很多移民经营的是小企业，他们希望政府采取低税收政策，同时保证社会的秩序。特朗普可以同时提供这两种需要，而拜登却完全不能。民主党将增税获得的收入交给了其他国家，没有用之于美国人，因此拜登时期移民的有形福利其实是在下降，工会也被削弱。白人在美国总人口的比重的确在下降，但是这并不代表只有白人才关心美国的社会稳定和安全，部分少数族裔同样憎恶民主党带来的社会动荡。处理好发展和稳定的关系是美国人需要解决的一个真问题，左派完全拒绝给出答案，右派给出了答案，但是他们在试图改革的过程中增加了美国的种族仇恨犯罪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