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连斯基的麻烦远不止美国和普京

       2023年12月12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到访美国，以期寻求美国给予乌克兰更多的战时财政和军事援助。这是自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泽连斯基第三次到访美国，也是关键的一次。然而，这一次拜登却明确表示，“美国将尽可能（as long as we can）提供帮助”，这样的表述与之前“只要乌克兰需要（as long as it takes）美国就提供帮助”存在微妙但不容忽视的差别。泽连斯基希望美国履行之前承诺的600亿美元援助计划，但是由于该计划在国会未获通过，他仅收获2亿美元的援助资金。

       就欧洲方面而言，欧盟于12月14日正式决定与乌克兰展开关于批准其加入欧盟的谈判。然而，仅过了几个小时，欧盟500亿欧元的援乌资金决议便遭到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的否决。此外，还有消息称，西方主要国家的高级官员之间开始越来越多地讨论更换乌克兰现任总统泽连斯基的必要性。

▲ 2023 年 12 月 12 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到访美国，与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米奇· 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左）和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 舒默（Chuck Schumer）会谈

       视线转回乌克兰国内，基辅政权高层领导人之间关系紧张的传言，进一步助长了美欧援助资金不到位而笼罩在乌克兰上空的悲观气氛。此外，乌克兰还面临财政危机。按照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批准的2024年预算，基辅如果得不到盟友的进一步支持，将面临290亿美元的亏空。当前的乌克兰可谓内外交困，泽连斯基能否在顶住外部压力的同时处理好国内的种种问题？

       在俄乌冲突爆发22个月后，泽连斯基似乎正在逐渐丧失掉国内民众的信任和支持。一方面乌克兰在俄乌冲突前线的反攻收效甚微并且陷入停滞；另一方面美西方盟友对乌军援拖延且金额锐减。这使得泽连斯基及其团队此前所作出的关于乌克兰在冲突中反攻胜利以及获得西方支持的承诺都无法完美兑现，因而受到了来自国内民众的批评。根据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的数据，国内民众对泽连斯基的信任率已经从2022年12月的84%下降到了2023年12月的62%，而对乌克兰最高将领扎卢日内的信任率则超过了85%。此外，乌克兰民众对政府和最高拉达议会的信任度分别从2022年的74%和58%下降到如今的39%和21%，其原因是不断发酵的政治腐败丑闻以及对西方提供的军事援助的不满。

       同时，乌克兰的内部政治分歧也传得沸沸扬扬。首先是泽连斯基与扎卢日内关于前线局势的分歧。扎卢日内认为前线局势陷入了僵局，但泽连斯基则反驳了这一观点，认为前线局势虽困难但并未停滞，主张继续动员50万人，这将使乌克兰额外增加134亿美元的财政需求。此外，据《乌克兰真理报》称，泽连斯基曾绕过了扎卢日内，直接与乌克兰武装部队的一些前线指挥官进行沟通，比如空军司令米科拉·奥列什丘克和陆军司令奥列克桑德·西尔斯基。扎卢日内似乎还对于泽连斯基今年8月高调解除所有地区征兵办公室负责人职务的决定（并因此导致动员数据下降）表示不满。伴随着分歧的，还有一系列加剧双方不信任的事件，如扎卢日内的高级助理根纳季·恰斯季亚科夫被同事送的“生日礼物”手榴弹炸死，以及扎卢日内的办公室于12月17日被发现装有窃听器。这些事件都为泽连斯基与扎卢日内之间的信任危机火上浇油。

▲ 2023 年8 月 24 日，乌克兰总司令瓦列里 · 扎卢日内（Valeriy Zaluzhny）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乌克兰独立日庆祝活动上

       尽管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议长鲁斯兰·斯特凡丘克否认了上述政治分歧的存在，并认为这是“俄罗斯的宣传”，但除扎卢日内以外，反对党“乌克兰争取改革民主同盟”领袖兼基辅市长维塔利·克利奇科、乌克兰总统办公室前顾问阿列克谢·阿雷斯托维奇以及“另一个乌克兰”运动理事会主席维克托•梅德韦丘克也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泽连斯基的批评。克利奇科称，“有太多的信息与事实不符，泽连斯基在为自己以往的失误付出代价”，同时还明确表达了对扎卢日内关于冲突僵局言论的支持。阿雷斯托维奇则在X社交平台上多次发帖抨击泽连斯基，并宣称他本人已准备好作为总统选举的候选人。梅德韦丘克则称，泽连斯基与扎卢日内之间的分歧“不是私人矛盾而是系统性矛盾”，其源于不懂军事的泽连斯基试图干预军事并从中赚取支持率。此外，梅德韦丘克还认为选择了西方发展道路的乌克兰已成欧洲最穷国家。

▲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与基辅市长克利奇科在冲突期间矛盾加剧

       然而，在戒严令（注：指一个国家面临可能影响国家及人民的存亡的危机时，由国家元首发布的限制性行政命令）下，反对派们的各种政治异见也只能咽回去。2023年11月9日，泽连斯基宣布将戒严令延长至2024年2月14日。根据乌克兰法律规定，戒严令必须每90天延长一次，在此期间的议会选举与总统选举都将推迟举行。该程序是在俄乌冲突爆发的第一天启动的。实际上，由于戒严令的存在，乌克兰政治活动受到限制，选举无法如期举行，尽管存在各种不满，反对派却无法对当局政策作出任何改变。这引发了一些国内人士和西方国家对乌克兰政权的稳定性、合法性与民主性的质疑。

       2024年乌克兰总统选举的推迟不仅是受到了戒严令的限制，还与选举成本和国内人口流动有关。泽连斯基表示，乌克兰的所有资金都需投入军事用途，他甚至还向访问乌克兰的美国参议员格雷厄姆表示，如果非要举行选举，那么应有美国和欧洲为选举买单。他还指出，由于冲突导致的国内人口流动和不稳定，在全国范围内设置投票站开展选举并确保透明公正的工作变得异常困难。泽连斯基的战时领导似乎使他沉醉于成为丘吉尔式的人物，但是比起英雄主义，选民们也许对能重建国家和生活的领导人更感兴趣。

       虽然泽连斯基为总统选举的推迟找了一系列客观理由，但这种仅为应对战时特殊情况、不得不维持的“表面稳定”只能暂时掩盖住乌克兰政局内部不断发酵的政见分歧势头。尽管总统大选推迟，扎卢日内也尚未宣布开启其政治生涯，但据《乌克兰真理报》报道，在一场模拟的总统大选中，泽连斯基与扎卢日内的支持率不相上下。此外，虽然泽连斯基所在的人民公仆党在议会当中占据超过三分之二的席位，但是如果当下立刻开始选举，人民公仆党的席位预计会大幅减少。可见，不仅美西方想要替换掉泽连斯基，甚至连乌克兰国内民众对此也不逞相让。于泽连斯基而言，他不能，也不敢如期举行总统大选。

       在外，反攻毫无进展，冲突成本上升，盟友支持出现动摇；在内，乌克兰财政缺口巨大，民生问题严重，政局出现分裂，对泽连斯基执政能力的质疑和批评愈来愈多。乌克兰国内与国外的困境相互作用，共同制约着泽连斯基：一方面，走访盟友寻求援助的外交努力遭遇挫折以及俄乌冲突陷入僵局，使得他无法履行其对乌克兰民众的承诺，支持率下跌；另一方面，军事上的失利、政坛意见分歧起内讧以及多次延长的戒严令所招致的对乌克兰民主的质疑，也同样使得泽连斯基无法有效团结国内各方力量专注于在战场上取胜。“总统候选人”们虎视眈眈，泽连斯基该如何挽留美西方及乌民众的信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