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锡悦是如何踏上“自杀式”执政之路的？

作者：杨逸飞，民智国际研究院研究助理

原标题：《面临弹劾？尹锡悦的“三板斧”还能撑多久？》

据韩联社报道，2024年4月11日，第22届韩国国会议员选举大幕落下，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及其卫星政党共赢得175个议席，而现任韩国总统尹锡悦所在的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及其卫星政党仅仅获得108个席位，未能逆转此前“朝小野大”（注：即执政党虽然掌握行政权，但其在国家议会议席数少于在野党）的局面。

虽然本次国会议员选举与总统尹锡悦并无直接关系，但与美国的中期选举类似，这场选举被认为是对尹锡悦政府执政两年的一场“期中考”。早在选举之前，朝野两方就各自打出了“政权稳定论”和“政权审判论”的招牌，前者认为如果让在野党拿到国会多数席位，后者很有可能会弹劾总统，引发政治动荡。事实上，在共同民主党内也确实存在部分强硬派提出要通过弹劾总统，形成更大规模的“反尹联盟”，进而“审判”尹锡悦。

不过，弹劾总统的前提是总统存在重大违法违宪行为，并且需要过半议员（150人）发起，三分之二同意（200人）才能够通过。从这点来看，虽然尹锡悦在民意维持方面做得一塌糊涂，从政绩上来说也是乏善可陈，但只要没有被查出明确的违法行为，弹劾案即使被提出也不过是单纯的政治示威，缺乏真正执行通过的前景。更何况，执政党守住了至少100个席位，这使得在野党无法单独通过弹劾案。

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能够引发在野党如此强烈的政治抗议与尹锡悦过去两年的内政外交是脱不了干系的。作为一个“政治素人”，尹锡悦当年能够顺利上台靠的主要就是外交、反腐以及维稳经济民生这“三板斧”。而如今“朝小野大”局面进一步加深，尹锡悦自己的支持率也连连下跌，这“三板斧”又是否还能够继续奏效？

>>>> “支持率降到1%也要亲日”

在成为总统之前，尹锡悦从未有过外交方面的经验，因此其外交政策很大程度上是由其身边的外交幕僚所共同决定的，反映的是韩国右翼的普遍看法。这种看法一般包括加强与美国的联盟以及以强硬态度对待朝鲜，但在处理对日关系方面，考虑到韩日之间敏感的历史问题，即使是再强硬的右翼总统也不得不慎重行事。例如，韩国前总统李明博执政期间即使再怎么对朝强硬、对美依赖，一旦国内“慰安妇”问题再起波澜，他也不得不展现其“对日强硬”的一面，甚至首次登上独岛（韩日争议岛屿）宣示主权，导致韩日关系一度跌至冰点。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尹锡悦上任之后却一反常态，以近乎“屈辱”的姿态推动韩日关系的恢复。2023年3月6日，尹锡悦政府正式宣布，将由韩国政府设立公共赔偿基金，从韩国私人领域筹措资金，向1910年至1945年间被日本殖民者强征为劳工的韩国受害者支付赔偿。政策一经发表，立刻被韩国在野党痛批为“背叛历史”，尹锡悦的支持率也因此在2023年首次跌破30%。

尹锡悦的亲日姿态与行动远不止于此。7月12日，尹锡悦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借出席北约峰会之机，就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水的排海问题达成了共识。随后，为了打消民众对日本核污染水排海的疑虑，尹锡悦亲自走访水产市场，并同时任总理韩德洙以共进午餐的形式举行每周例会，一起吃了海鲜等菜肴。然而，尹锡悦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得到在野党和民众的认可，反而遭至了质疑和批评，认为这是愚弄民众的政治作秀。8月31日，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开始无限期绝食，以抗议尹锡悦政府“破坏民主”以及对日本的“卖国外交”行为。他要求政府明确反对日本核污染水排海，并就破坏民生问题向国民道歉。

尹锡悦宣称对外迈出“勇敢一步”的同时，在外交场合却频频失言。2023年1月15日，尹锡悦对驻扎在阿联酋的韩国部队视察时表示，“阿联酋的敌人是伊朗，而阿联酋的安全就是韩国的安全”。此言论被广泛解读为“韩国将伊朗视为军事威胁”，伊朗方面将尹锡悦的发言形容为“好管闲事”，并要求韩国方面作出解释。与此类似的外交失言比比皆是，2022年9月尹锡悦访美时，也曾疑似在提及拜登总统和美国国会时使用了不雅语言。尹锡悦的种种不佳表现难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右翼政党推选上来的一个“替罪羊”，以达成右翼长期以来想做又不敢做的“勇敢一步”。至于其引以为傲的对美外交成果，从国际角度来看也不过是拜登政府印太战略的需要，在某种程度上难以被算作“政绩”。

▲ 2023年7月7日，示威者在首尔抗议日本计划将受损的福岛一号核电站处理过的放射性水排入海洋

>>>> 第一夫人“失踪”数月

尹锡悦在2022年竞选总统之前完全没有从政经验，只是有着长达27年的检察官经历，2017年韩国前任总统朴槿惠的弹劾案正是在他的主持下进行的，因此在其上任总统之前，“公正”与“反腐”便是这位前检察总长最大的标签和卖点。然而在此次关键的韩国国会选举之际，尹锡悦的夫人金建希却已然“消失”了超过四个月之久。考虑到这位韩国第一夫人此前丑闻缠身，此次她淡出公众视野很可能是为了不影响国会选情而作出的权宜之计。

2022年9月13日，金建希从一名韩裔美籍牧师手中收下一款价值为3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6万元）的迪奥名牌包，此事被牧师所戴手表的内置摄像机全程拍摄。此外，早在尹锡悦竞选时，金建希的“论文抄袭”和“简历造假”风波就闹得沸沸扬扬。为此，金建希不得不召开记者会向公众道歉，承认“夸大”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尹锡悦当选后，金建希母女二人还涉嫌操纵一家德国汽车公司的股价，随后又卷入首尔至杨平高速公路附近的土地投机争议，由此不断引发公众质疑。对此，在野党控制的韩国国会去年12月28日表决通过了两份关于任命独立检察官查案的议案，以调查总统夫人金建希涉嫌操纵股价案和城南地产舞弊案。在法案通过的第二天，尹锡悦便对该提案行使了否决权。对此，共同民主党党鞭洪翼杓表示，“历史上没有一位总统拒绝过特别检察官或检察机关对他本人或家人的调查，尹锡悦将作为第一例被载入史册。”

>>>> “禁止携带大葱进入投票站”

回首2022年5月10日，当尹锡悦宣誓就职时，他面临的是韩国经济“高物价”、“高利率”和“高汇率”的“三高”现象。民众普遍期望这位新上任的总统可以克服外部环境恶化所导致的经济下行压力，并稳定民生和经济增长。然而两年以来，韩国的经济环境似乎变得愈发起伏不定。韩国今年2月的居民消费者价格指数同比上涨3.1%，其中水果价格的涨幅更是刷新了32年来单月最高值。此外，首尔汽油价格超过每公升1700韩元（约合人民币8.85元），最终导致2月上涨率再次升至超过3%，远离了政府将物价涨幅控制在2%左右的目标。

韩国相关方面将物价的上涨归因于去年夏天天气炎热导致的农业减产以及国际局势动荡导致的油价上升，这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视作诱因，但不久前臭名昭著的“总统大葱”事件表现出的脱离民意与政治作秀则和尹锡悦本人脱不了干系。今年3月18日，尹锡悦前往首尔一间超市视察，宣扬政府抑制食品价格上涨的成效。其间，他指着一包标价为875韩元（约5人民币）的大葱，说“这个价格似乎很合理”。言论一出立即引爆了韩国舆论，因为一般韩国市场上根本见不到如此低的价格，同样的大葱在当时一般定价高达3000至4000韩元（约17至23人民币）。民众纷纷质疑哪里可以买到如此便宜的“总统大葱”，并且在前几日的投票中携带大葱进入投票站投票，以表达对总统的讽刺。韩国中央选举委员会随后于4月5日宣布，禁止选民将大葱带入投票站，称此举可能会“影响选民投票、干扰投票进程”。

▲ 3月25日，韩国农民在首尔举行抗议活动，手举大葱，标语牌上写着：“总统月薪875韩元合适！”。

除物价问题之外，尹锡悦政府在维稳民生的领域也做的一塌糊涂。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近期的“医疗罢工”事件（编者注：关于韩国全国医疗罢工事件原因及其影响，参考《为何偏偏医疗行业成为全球罢工“重灾区”》进行回顾）。今年2月初，韩国政府宣布从明年起扩招医学院新生，希望通过在医改领域的有所作为为将至的国会选举赢得一些选票。然而突如其来的改革却招致了韩国医学界的强烈不满，从2月19日开始，韩国实习与住院医生集体行动，陆续提交辞呈并罢工。虽然尹锡悦政府始终在医学院扩招问题上态度强硬，但目前来看医学界也没有要退让的姿态，医生罢工导致的医疗资源短缺影响至今仍在持续。

>>>> 总理请辞，尹锡悦或面临弹劾？

据韩联社报道，在国会选举计票结束后，韩国国务总理韩德洙当天以口头方式向总统尹锡悦表明辞职意愿。此外，总统室除国家安保室以外的所有首秘级别以上幕僚当天全员皆表明辞意，其中包括总统秘书室室长李官燮、政策室室长成太胤、公报首秘李度运、政务首秘韩午燮等。

先前李在明绝食抗议期间，正当其因健康状况恶化而被送入医院的同一天，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以渎职、受贿、教唆他人作伪证等罪名提请法院批准逮捕李在明。同日，共同民主党迅速回击，于当天上午向国会提交国务总理韩德洙弹劾动议案。虽然该弹劾案最终被尹锡悦使用否决权推翻，但在韩国朝野上下也引起了巨大的风浪，两党之间的对抗因此更加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