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哈里斯出马等同于民主党提前认输吗？

（正文约31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当地时间7月21日，美国总统拜登宣布退出2024年总统大选。在与居高不下的退选呼声顽强抗争了近一个月后，这位80多岁的老人终于决定迈出了这一步，潇洒走一回。这是一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结果——在过去的一个月内，许多分析人士都认为，拜登真正退选的概率不大，毕竟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他临近不到四个月的突然退出，对民主党来说将是灾难性的事。可拜登最终还是敌不过共和党对手、民主党内部、各路捐款人以及强大舆论的压力，再加上不久前那颗意外的子弹，就像是天意在让他放手。

拜登当日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封信，其中表示他本意打算寻求连任，但“为了民主党和美国的最佳利益”，他决定退出总统竞选，并专注完成他剩余任期内的总统职责。宣布退选后，拜登表示将全力支持和认可美国副总统哈里斯获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随后，哈里斯回应称，“将尽一切所能击败特朗普。”至此，有人说美国大选真的提前结束了，但也有人表示或许下一个意外在之后还会降临。无论如何，一位候选人刚刚遭遇枪击刺杀，另一位紧接着宣布退选——这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美国历史上“最戏剧性也是最混乱”的一届总统竞选。

事实上，拜登不是美国历史上“临阵弃选”的第一人。二战结束后至今，有两位民主党总统也于任期间在选举年决定不再参选——哈里·杜鲁门（Harry Truman）和林登·约翰逊（Lyndon Johnson），分别于1952年3月和1968年3月作出的退选决定（注：大选分别于同年11月进行）。两起事件中随后获得提名的民主党人——分别为时任伊利诺伊州州长的阿德莱·史蒂文森（Adlai Stevenson II）和时任副总统的休伯特·汉弗莱（Hubert Humphrey）——也都在当年的大选中败于共和党。史蒂文森输给了德怀特·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汉弗莱不敌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

在当时，杜鲁门和约翰逊退出的直接原因都是受战争所拖累——对杜鲁门来说，是朝鲜战争；对约翰逊来说，是越南战争。1952 年，由于美国军队卷入朝鲜战争，杜鲁门的支持率跌至历史低谷。与此同时，民主党在当时卷入政府腐败风波，激起了人人们对于民主党执政时间太长的不满（注：罗斯福和杜鲁门的执政时间加起来长达 20 年）。而另一方面，艾森豪威尔则是二战期间备受尊敬的英雄，在当时因陷入战争怨声载道的美国，这为这位共和党候选人加了分。

▲ 艾森豪威尔（中）被认为其二战期间的军人身份在后来的总统胜选中贡献了很大成分

相比杜鲁门，约翰逊的情况和如今的拜登有些相似。首先，约翰逊的落幕来源于各界对他处理越南战争方式的不满。当时，越南战争的混乱进展作为肯尼迪的“遗产”，落到约翰逊头上。在约翰逊入主白宫后，他别无选择地接下这堆烂摊子。约翰逊起初不愿偏离肯尼迪对冲突的处理方式，但随后则选择将战争推向更高的水平。在与越南问题高级文职顾问会面时，约翰逊告诉他们忘记肯尼迪强调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改革，将军事冲突的胜利定为新政府的首要任务。然而，这未能迫使河内做出改变，也未能稳定西贡的政治局面。直到1968 年越南战争局势突变，对约翰逊造成致命打击。

如今的拜登也是深受外部战争的拖累。在2021年8月，美国武装部队正式完成从阿富汗撤军，标志着从2001年开始20年战争的结束。虽然这个必然结果是多届政府造成的长期因素所致，但这一狼狈的结果终究是发生于拜登任期内，他难免背上了耻辱的罪名。随后，俄乌冲突和哈以冲突分别于2022年和2023年爆发，拜登政府的应对方式如今成为了特朗普和共和党眼中的“炮轰靶点”，也为国际社会诟病。

▲ 1956 年，前总统哈里·杜鲁门（左）和时任德克萨斯州美国参议员的林登·约翰逊出席在芝加哥举行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

第二是民主党同僚的竞争。1968年，越南战争严重分裂了民主党，导致阿拉巴马州种族隔离主义者乔治·华莱士（George Wallace）最终在大选中以第三方候选人的身份吸走了众多南方民主党人的支持。如今拜登的退出，也在很大程度上归因于民主党内部对之成功“逼宫”和倒戈。总统辩论以来关于要求拜登的退选舆论，一方面有特朗普及其竞选团队的背后撺掇，另一方面也有民主党内部的煽风点火。

据与拜登关系密切的人士透露，拜登自己也认为近期的媒体舆论是有人在策划，目的是要为其施压、逼其退位。他认为前众议院议长佩洛西是主要煽动者，但他现在也对昔日的竞选搭档兼挚友、不久前还在公开场合支持他的前总统奥巴马心生猜忌，认为其在背后有所作为。奥巴马团队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再支持拜登，这个当口不表态就被视作是反对。

此外，约翰逊和拜登一样，都因自身健康状况影响着选情（注：约翰逊曾突发过心脏病，其中一次是在1955年，那年约翰逊仅47岁，非常年轻），不同之处在于，健康问题对于约翰逊来说只是一个次要方面，而对于拜登来说，虽然身体条件也不是导致其退出的最主要原因，但却成为特朗普对之发起攻击的重要一环，尤其是在总统辩论发生之后。

尽管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就永远不能将话说满，但拜登的退选和哈里斯的顶替（注：截止成稿时间，哈里斯尚未锁定民主党候选人席位，该党内部仍在商议并推选最终候选人的进程中）确实意味着特朗普坐有更大的胜算几率，强劲势头更加难以被匹敌。至少在士气上，民主党已经输得体无完肤。目前民主党绝大多数州的党主席都在表态支持哈里斯，从竞选财务的合法性上讲，哈里斯似乎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竞选法律中心联邦竞选财务改革主任索拉夫·戈什（Saurav Ghosh）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表示，从竞选财务的角度来看，最简单的选择就是提名副总统哈里斯。戈什表示，“只要哈里斯继续参加竞选，她就自动可以获得竞选活动的共享资金，无论两人是否正式接受提名，因为两人的名字都出现在同一份竞选登记文件上。”而如果现在拜登退出竞选，哈里斯将能够接管拜登手头的9590万美元。

不过，这一说法似乎存在异议。共和党竞选财务法专家查尔斯·斯皮斯 (Charles Spies)则在《华尔街日报》的一篇评论文章中指出，只要哈里斯仍在竞选名单上，拜登就需要正式接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然后才能将竞选活动的现有资金转交给她，但在未接受提名的情况下，拜登将受到《联邦选举运动法》有关“过剩竞选资金”规定的约束，即不能再向包括哈里斯在内的任何其他候选人捐款超过 2000 美元。

虽然关于拜登与哈里斯之间资金转让的具体细节存在争议，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新的民主党候选人名单中没有二者，事情将变得更加复杂。届时，2000美元的限额（注：也就是每个选举周期联邦竞选委员会之间转移资金的数额）将成为必然定数，拜登竞选团队不能合法地将其所有竞选资金捐赠给新候选人。相反，它“必须提出将资金退还给捐赠者，然后捐赠者可以为新候选人捐款。”

哈里斯也有天然和其他后天的优势。她坐拥非裔、亚裔、女性的天然标签，在黑人和西班牙裔选民中，她的支持率也高于拜登。哈里斯今年59岁且精力充沛，不仅将摆脱拜登的年龄和健康问题给民主党带去的负担，也比特朗普年轻近20岁。在某些执政议题上，她也可以试图勾勒出一幅比“特朗普第二任期”更美好的蓝图。正如《华盛顿邮报》所举例，哈里斯可以呼吁民众选出一个维护强大的民主联盟而非一个向“暴政者屈服”的领导人，去拥抱一个保护堕胎权和性少数群体权益而非将基督教及男性主导的家庭观融入政府政策的社会。此外，在之前的一项“假设性”民意调查中，当被问及假设选出一位拜登的替代者与特朗普进行对决时，哈里斯的表现也被认为会比拜登更好。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项调查发起于6月27日总统辩论举行后不久，民众的情绪正处于混乱与不稳定状态的峰值，因此可以说该调查的参考意义是有限的。无论如何，哈里斯真正的支持率相对较低。根据 Five Thirty Eight 的最新民意调查，哈里斯的支持率仅为38.6%，和特朗普差距甚远。她的其他污点也不在少数，比如将移民问题管理得一团糟、执政期间与白宫关系紧张、早期检察官生涯的职业污点——哈里斯在过去的四年似乎已经给大众留下了业务能力差、人缘还不佳的印象。

但归根到底，最终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较大概率仍是哈里斯，她的临阵上场可以说是形势所迫，也可以说是被选去作“替罪羊”。不过目前来看，也许民主党期望营造出一组“主弱副强”的搭配来拉选票，这就意味着或许哈里斯的副手是谁更值得关注——而这位副手，不排除是2028年的民主党候选人。

作者简介：

王加特，民智国际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伦敦国王学院硕士，研习兴趣为新媒体与政治传播、战略叙事及话语分析。

*特别鸣谢：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政治博士研究生刘佳豪对本文亦有贡献。

编务：王加特

责编：王加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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