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与海洋——政治地理学视野下的空间革命与大国外交

谁统治了新的空间,谁就统治了新的世界岛,谁就能统治整个世界。--- 麦金德


民智观点


我们常说,远亲不如近邻。但在国际政治的世界里,事实可能恰恰相反。


除了加拿大和美国,大部分邻国彼此都是宿敌,例如印度和巴基斯坦,伊朗和伊拉克。有天生的幸运儿,如美国和澳大利亚,独占大片土地,可以不问世事,高枕无忧。也有倒霉的普鲁士,自统一之日起边时时刻刻都活在两线作战的阴影之下。


空间与政治,当因缘际会下与大国的雄心或恐惧结合起来时,很有可能推动世界历史走向新的高潮,幕落之时,便知成王和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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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来看看当今的全球化世界。


宏观上来看,如今的世界仍然是一个陆地与海洋相对立的世界。海洋霸主美国与陆地巨人俄罗斯的对弈中,中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文化大革命”遭遇挫折后,中美建立外交关系,中国的地缘政治战略从大陆转向海洋。这实际上奠定了英美在“冷战”中最终取得胜利的地缘战略基础。


“后冷战”以来,虽然全球进入以美国为首的单一世界帝国时代,但从地缘格局的角度来看,以陆地与海洋的斗争仍在继续。


无论是美国策动或影响的巴尔干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乃至目前正在进行的叙利亚战争,还是围绕中国形成的朝鲜问题、钓鱼岛问题、台湾问题、南海问题等,亦或是美国在东南亚、中东和中亚的“颜色革命”,实际上都是以美国为首的海洋世界将实力进一步扩展到欧亚大陆的边缘地带,从而对大陆心脏地带的俄罗斯构成最后的战略包围。

可以说,中俄关系和中美关系全部的问题都围绕麦金德时代的地缘政治问题展开:中国要不要像日本那样作为美国的“附庸国”协助美国完成全球统治?


前些年,美国战略界对中国抛出一系列概念,无论是“中美国”“中美共治”“中国作为利益攸关的责任方”,还是“中美太平洋世界”等,他们无非是希望中国继日本之后成为美国在亚洲最大的“附庸国”,类似于欧洲的英国那样,从而利用中国的经济力量和地缘优势来完成其对全球的统治。


然而,要实现这一战略必须在经济和政治上对中国进行改造以符合美国作为全球金融帝国的要求。在政治上,中国要完成民主化改造,从而实现全球资本力量对中国政治的操控;经济上中国必须进入美国经济的全球分工体系,只能从事低端制造业,人民币的定价权也由美元确定。


然而,中国拒绝了这种致命诱惑,提出“世界多极化”和“新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新主张,保持住了政治和经济的独立性。同时,中国制造业谋求升级突破,人民币的国际化,都意味着中国的战略选择与美国的单一世界帝国的战略背道而驰。


就是在这种大背景下,美国重新开始布局其地缘政治战略,从“亚太平衡”“重返亚太”战略到“美日印澳”联盟的建构,重新从地缘政治上对中国进行战略包围。



从特朗普发起对华贸易战以来,海内外纷纷讨论美国对华战略的调整,不少人因此批评中国政府,认为是中国政府的战略高调引发美国对华战略调整。然而,二战以来,美国对中国的地缘战略从来就没有改变,中美贸易战是全球地缘政治的一部分。


从20世纪40年代美国争论“谁失去中国”到2018年美国讨论“何以误判中国”,都表明美国始终秉持将中国改造为“附庸国”的战略,从而作为其包围大陆心脏地带的重要战略支撑。而这一战略定位是由麦金德时代的全球地缘格局所决定的,它是高于美国政党政治之上的更高的世界帝国战略。


因此,看待中美关系必须放弃意识形态的幻想以及围绕价值观念形成的唯心主义的思想窠臼,绝不要幻想中国实现了民主化改革之后就可以成为美国平等的战略伙伴。


我们只要看看美国对欧元的态度,及其对欧盟和日本、韩国展开的贸易战,就应该明白地缘政治关系才是国际关系的实质。“匹夫无罪,怀壁有罪”。中国所处的特定地缘战略就决定了中美关系的实质。因此,中国必须认真对待美国的单一世界帝国战略,从自己特有的地缘环境出发,建构中国未来长远的发展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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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空间革命的视角来看,天空、太空与互联网的新空间,将日益成为大国博弈的关键。


若我们从当今的视角回顾陆地与海洋的对立,就不能不面临如下问题:今天的海洋是流动的还是固定的?海洋能不能确定下来?今天重要的空间是哪个?陆地和海洋的区别如此巨大吗?陆地和海洋的划分重要吗?


“领海”概念的出现即是对于这一问题的一定解释。领海为什么是12海里?在过去,3海里是炮的射程,因此领海原来是3海里。而12海里是毛主席提出的,我们历来被海洋欺负,3海里太近了,要调成12海里。


这个划分固然有地理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技术力量。为什么海洋是自由的,因为我们目前的技术不能控制它。空间地理的划分都是要依托于人类技术的。人类目前不能掌握远海深海,但就已经掌握的近海而言,已经开始了矿产勘探等等一系列可以实现明确的陆地性主权划分的人类活动。



我们今天的网络是个虚拟空间,它也是由技术支撑的真实空间,只是区别于传统的陆地海洋。我们今天争论的是,互联网是公共的、自由的,还是主权划分的


中美网络争服务器,但服务器大多在美国。海洋也曾经是英国的,海洋对于英国曾经也是自由的。对于现在的美国来说,互联网也是自由的。


美国说华为的产品影响国家安全,为什么?华为说自己没有和官方合作,还说以目前技术,早该查出来了。然而,如今的调查尚无法证明华为有形如窥探隐私的安全问题。


华为可能一开始就没有窥探别人隐私,这可能意味着,用华为的产品,美国就无法像斯诺登事件一样,通过后门窥探别人的隐私。


因此,新的空间革命下,自由的界定成为了一个不可忽略的问题。先行者与后起者的自由是否存在由前者主导的双重标准?答案从实然上而言是显然的,但中国应该如何去面对美国对于新空间的垄断,如何去构建网络的国际法秩序,这就是一个值得我们去探索的问题。


太空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流浪地球”在前一段时期的口碑与票房,不仅代表了中国科幻电影的崛起,还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进入太空以后,人是不是一个大地的动物?人是喜欢生活在地球上,还是遨游太空?


目前,近地空间的争夺日益激烈。航天技术诞生之初,太空和当年的海洋一样,被认为是无穷无尽,任君采撷的,但现在卫星都快把地球围满了。太空的国际法秩序已经成为了一个重要问题。


如今的高科技战争和19世纪的海陆争霸完全不同,网络战与太空战,成为了新空间革命下的冲突方式,相比之下,原子弹可能都没那么重要了(毕竟原子弹也需要依靠网络发射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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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向大家推荐一下政治地理学里三位著名的学者及其观点。感兴趣的可以去找来读读看。

哈尔福德·麦金德

麦金德的《历史的地理枢纽》,是政治地理学的奠基性著作。麦氏着眼于欧亚大陆,将整块大陆进行了地理区位上的划分,即心脏国家和边缘国家。换而言之,陆地国家(典型为俄罗斯)与海洋国家(典型为英美)。


而整个欧亚史,也因此被看作是陆地与海洋斗争的历史。前哥伦布时代,陆地国家以其发达的畜牧业支配了陆上的机动性,因此海洋国家被卑微地压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哥伦布时代,航海技术带来了海洋的机动性,反攻大陆的号角吹响,大陆势力节节败退。后哥伦布时代,铁路的诞生使双方的机动性再次趋于均衡,陆地与海洋的斗争转变成对于“新月形地带”的争夺,包括中国等同时与海洋与心脏地带接驳的国家,而这即是当今地缘政治学的雏形。

卡尔·施米特

施密特的《陆地与海洋》,则更倾向于对于空间革命引领时代脉搏的探讨,历史是空间革命的历史。

每一次新的空间革命,都是对更广阔无垠的空间的一次探索。从陆权意识向海权意识的转向,伴随着航海技术的日益发展,经历了发现——瓜分——争夺这一逐步发展的空间观念,而英国在这一阶段成为了先行者。


天空革命、太空革命、乃至互联网革命,都将会是当下互相并行的、新的空间革命,而成为新革命的主导者,就意味着能成为世界的主导者。

胡果·格劳秀斯

格劳秀斯的《海洋自由论》,则是关注于国际法。陆上的国际法与海上的国际法建立在不同的自然地理条件之上。拥有明确疆域划分的陆地上的所有权在无垠海洋并不成立,新的国际法秩序,即“自由的海洋”应运而生。换而言之,时代与技术呼唤着新的国际法秩序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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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8日 1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