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专家:后疫情时代,世界将属于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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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智编译
The World After the Coronavirus
来源 | Foreign Policy
作者 | John Allen、Anne-Marie Slaughter 等12位学者
译者 | 邬弘扬
导语:202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席卷全球,在冲击原有全球秩序的同时,塑造了新的全球秩序。2021年,全球进入后疫情时代。世界格局又会发生哪些变化呢......
本文选自外交杂志,作者John Allen是布鲁金斯学会的研究员,Anne-Marie Slaughter是New America 的 CEO,其余各位作者皆是各界学者。
(正文约5880字,预计阅读时间为18分钟)
新冠疫情在全世界蔓延已近一年,这无疑对当下的全球秩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小小的病毒不仅摧毁了人们的生活、扰乱了世界各国的经济、改变了一些国家的选举结果,还将导致永久性的政治经济剧变,不管是国际层面,还是各国内部。
如今,疫情危机已然进入了新的阶段,为了帮助我们在2021年能够更好地理解这一剧变,《外交》杂志邀请了12位来自世界各地的知名专家学者,请他们对后疫情时代的全球国际新秩序进行预测和分析。
应对疫情,需要发挥领导力和社会组织力
显然新冠疫情是惨痛的教训,但并不是因为我们无力控制这一疾病的传播,而是因为在面对这一传播力极强的病毒时,绝大多数国家未能发挥必要的领导力、实现必需的社会组织,在疫苗问世之前控制住病毒的大流行。
新冠疫情这场全球性危机,暴露漏洞、放大弱点,再加上长期存在的社会问题,使我们本就脆弱的国际体系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而且,我们从未设想过各国是如此缺乏医疗设备,以至于如今许多国家不得不作出一些不道德的决定如放弃拯救一部分公民,来确保公民中最应该得到医疗服务的人首先得救。
此外,我们并没有建立任何国际联盟来共同对抗大流行,而是立起高墙,各自为政。显然,新冠病毒对我们实现了各个击破,哪怕我们互相猜忌、隔绝,这都阻止不了病毒在各国如野火一般地传播,其中美国就是最好的典型。
事实上,新冠疫情下的众生相反映了一系列盘根错节的问题,如系统性的种族主义、气候变化、全球经济复苏等等,这需要各国领导人推动多边应对才有机会解决,因此我们必须维护国际秩序。
虽然,最终能够拯救我们的是医疗科学,但如果我们缺乏起码的政治领导力、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以应对疫情,许多人也许根本看不到疫苗问世的那一天。
变革的种子已然播下
讽刺的是,这场疫情危机同时也表明,美国在全球事务中并非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即将离任的特朗普政府将美国从世界卫生组织中撤出,拒绝加入新冠肺炎疫苗实施计划(COVAX),并将应对国内疫情的责任推给地方各州和城市当局。
在应对疫情方面,美国的慈善和民间组织、公司和大学发挥了关键的作用。比尔和梅林达盖茨基金会帮助组织了疫苗联盟和流行病预防联盟,这两个组织都是欧盟和世卫组织在流行病防治方面的关键合作伙伴,如COVAX。
美国制药公司对开发、制造和销售疫苗也至关重要,美国科学家、医生和流行病学家通过分享有关病毒的信息以及成功的预防和治疗策略,在全球范围内发挥着重要作用。
而在这一切中,美国政府的支持都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是帮了倒忙。
疫情中,贫富差距分化剧烈,不同经济阶层已然脱钩,美国人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新冠病毒在全球范围内造成了100多万人死亡,并给工薪阶层和小企业带来了经济上的灭顶之灾。
然而,金融市场却似乎毫发无伤——恰恰相反,眼下金融资产价值正日益膨胀,显然,这样的反差会给激烈的变革埋下伏笔。
全球化进程正发生剧变
考虑到新冠疫苗上市的推迟,新冠疫情还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这场灾难的发生无疑已使得原先的全球化产业旧格局不复存在,变革势在必然。
财富500强中,有半数CEO认为,未来其商务交往不会恢复到2019年的水平;超过四分之一预测显示,他们公司的员工将不会恢复到流行前的规模;
10人中有8人表示,民族主义或是地方保护主义将会盛行,而这将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产业供应链、公司决策和监管环境;
大多数CEO都相信,他们的企业将更快地转向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生产,以便他们更好地抵御未来劳动力不足这样的危机。
目前,大多数公司企业和政府采购商仍然没有解决疫情时期的生产供应问题。在许多人看来,分散供应商以减少对单一国家(如中国)产品的依赖,并建立适当的储备是实现供应链安全的必由之路。
在合约模式上,公司和政府将由倾向于维持长期商贸关系转向存在更多可变性的“承诺”意向合同,这一模式更加自由,可以快速达成,也能在危机爆发时迅速取消。
在这样的转变过程中,一定会有许多牺牲者。疫情中可怕的经济萧条让世界各国成千上万的人感到痛苦、愤懑,并将他们的困境归咎于“外国竞争者”。
全球卫生和人道主义机构正在面临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和日渐困难的资金支持募集工作。因此,这次疫情的一大长期影响可能是,它会使我们的世界对下一次人道灾难的抵抗力大幅下降。
21世纪将属于亚洲?
数据不会说谎。蓦然回首,我们能发现,东亚和东南亚地区的新冠死亡率是全世界最低的。
尤其是我们将越南(每百万人死亡0.4人)、中国(3人)、新加坡(5人)、韩国(10人)和日本(17人)与比利时(1446)、西班牙(979)、英国(877)、美国(840)和意大利(944)同时比较时,很难说我们不会心生讥讽,但事实如此。
虽然这些数字本身仅能反映疫情下世界全貌的冰山一角,但是如果我们用更宏观的眼光来看,在这些数字的背后是世界国家综合实力竞争的天平正逐渐向东方国家倾斜。
西方社会曾经是科学和理性的代名词——而在2020年,美国总统特朗普彻底捅开了这层窗户纸。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人,在这个美国黔驴技穷、一丝不挂的时候,终于有机会一展宏图。
西方国家,尤其是欧盟,也曾是“善政”、“善治”的代名词。然而,第二波疫情的猛烈反扑,暴露出了欧洲的弱点所在。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最简单的回答,便是“自满”。
在第一波疫情爆发时,大多西方国家都认为自己完全能够轻易战胜病毒(并在第一波疫情缓和后迅速懈怠了)。
而当目光转向东方,我们能看到,东亚和东南亚国家很好地吸取了十多年前SARS疫情的教训,知道他们必须要一强硬和严格的控制措施应对传染病的威胁。
东西方国家思维区别最明显的表现就在于人们对政府管控的态度。显然,亚洲社会从来没有被 "政府是问题 "的里根式错觉所误导。相反,他们认为政府是问题的解决方案。
因此,无论是越南纪律严明的社会,还是泰国政治动荡的社会,疫情都受到了很好的控制。他们强大的政府机构,特别是在卫生和医疗部门,很好地应对了疫情的扩散。而且有了东亚各国政府强有力的经济措施做保障,东亚的经济复苏也显得更有底气。
当未来的人类历史学家回望“亚洲世纪”的起点时,他们或许会认为新冠疫情是亚洲重返世界舞台中心的关键转折点。
国家行动主义的新纪元
疫情之下,全球化的下一个阶段将不再由跨国贸易和投资,而是由地缘政治和政府行动主义来主导。
眼下,全球供应链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从去年春天的经济冲击中恢复过来,但它们现在面临着更持久的挑战——中美政治紧张局势的加剧和两国工业部门的脱钩。
在2020年之后的世界,通过抵制、制裁和其他限制手段,将经济和金融力量武器化以获取地缘政治利益的做法正大行其道。
合作和竞争并存,在全球共同应对疫情,并试图复苏世界经济的同时,各国政府开始亲自下场,影响和引导投资、刺激工业创新、在数字世界中管理和捍卫国家安全,利用各种政策工具重塑“国家经济”。
政府需要制定有效的产业政策,以解决市场无法自行解决的问题,如气候变化,并通过全面的贸易协定和其他多边协定,消除监管和其他障碍,从而在国家间实现公平竞争。
但是,所有这些国家行动主义有可能会加剧保护主义,从而加深国家间的分歧,分割供应链,并抑制全球创新和增长。世界各国领导人若要继续鼓励开放和全球化,他们身上的压力将是空前的。
政府集权正面临问题
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新冠疫情加速了权力天平从西方向东方的倾斜,并进一步限制了全球化,使得世界不再像之前那样开放和繁荣。
值得一提的是,新冠疫情不仅没有开创一个全球防疫合作的新时代,也没有结束传统的地缘政治或国家竞争。
眼下,民粹派失势,集权派政府面临更大社会压力。中国社会正在从疫情危机中恢复,但美国和欧洲大部分地区却面临着第二次感染的危机。
对此,西方人主要归咎于他们领导人应对新一轮疫情时的无能和迟钝,从而拒绝认为是东西方政府差异导致了中美之间疫情处理的差距。
换句话说,西方人至今拒绝承认中国模式是应对疫情的必由之路,他们认为“民主的”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韩国和中国台湾都控制住了疫情,而俄罗斯、伊朗和许多其他非西方国家则在疫情冲击下摇摇欲坠。
全球化正在发生倒退,国际合作抗击疫情在当下仅仅是一句口号而已。疫情并没有阻止中印之间新的冲突,也没有让叙利亚、也门的流血事件画上句号,中美之间的竞争甚至还在加剧。
那么对于西方人而言,到底有没有些好消息呢?当然,西方人如今普遍认为他们之前所担心的在疫情期间发生的“国家集权化”并没有发生。
民粹主义者已经在奥地利、英国和德国失去了人民的支持。
波兰的“法律与正义党”(右翼)正面临强大的新反对派;而俄罗斯总统普京、白俄罗斯总统亚历山大·卢卡申科和匈牙利总理维克托·欧尔班等政治强人由于疫情处理不当,正在其国内面临巨大的政治压力;最重要的是,唐纳德・特朗普没有连任!
政治上幻想式的开脱给了西方人很大的希望:“只要大家下定决心,戴上口罩,推广疫苗,我们就一定能度过难关!”
“不,疫情不会是转折点。”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与其在处理疫情方面的表现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不论是“民主国家”还是“非民主国家”,都存在应对疫情表现良好和现状惨不忍睹的例子。
可以说,要应对疫情,最重要的便是是国家的领导力和执行力,而不论其政治制度本身。
疫情加深了中美之间的裂痕,并使各国开始反思其供应链安全。
在欧洲,德法合作如火如荼,欧洲央行和欧盟委员会都在疫情应对和经济复苏方面立下了军令状。他们制定了规模空前的经济刺激措施,债务出现了惊人的增长。
疫情最大的政治影响落在了美国。在那里,联邦政府在处理疫情时的无能和疫情造成的经济萧条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特朗普没能连任。如果没有这场疫情,或者新冠被成功控制,特朗普很可能会获胜,那时美国的景象将会大为不同。
更广泛地讲,尽管这场大流行病的成本和后果巨大,但一旦采取负责任的行为,并引入广泛的测试、更好的治疗方法和有效的疫苗,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扭转的。
其他的挑战——从气候变化到核扩散再到大国竞争更有可能会让这个时代脱胎换骨。就其本身而言,这场大流行不会从根本上重塑国际关系,更有可能在回顾中被视为一个单一的事件,而不是一个转折点。
自由市场一定会回来的!
显然,疫情带来的最重要的变化是经济上的。
富有阶层依靠着先进医疗保健、充足的资本储备和远程就业机会进一步地扩大了社会分配的不平等;社会产业供应链将被重新国有化,或者会被政府备份产能并重新规划产业布局;
随着经济的停滞,工业对原材料的需求将下降;随着全球化的放缓,中国一带一路项目可能最终会不复存在。在如此乱世之中,拥有充足劳动力、能抓住机遇的创新经济体将有机会一飞冲天。
崛起的大国可能会停滞不前。后疫情时代,“自由世界经济体”仍将主导全球经济。这些变化对国际安全形势造成了重大影响。
这场大流行病的代价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极大地拖动了原本陷入迟滞的国际防疫合作。各国政府预算将把开支从国防转向公共卫生,因为公共卫生已然成为国家安全的一个组成部分。
国家内部因收入不平等加剧而产生的紧张关系将使人们的注意力转向内部;那些设法解决不平等问题的国家将扩大社会凝聚力和经济基础。
与此同时,崛起的大国可能会停滞不前,而自由世界的经济体则有能力反弹并主导新的市场。
中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并且正在积极寻求债务国政府的优惠还款,这可能让许多债务国政府呼吁保护——可能会给美国提供一个巨大的机会以遏制中国,并在现有的西方多边机构体系内获得更多的盟友。
疫情中,日益碎片化的世界
实际上,2020年世界新冠疫情是实现全球共同合作应对、紧密各国内部公民组织关系的绝好机会,可惜绝大多数国家并没能很好利用。
抗疫成功的国家大多只是单纯依靠极为严格的控制、封锁和集权式的指令,失败的国家则更糟,无数公民因为政府领导的无能和迟缓而丧生。
新冠疫情加速了全球经济碎片化的进程。此外,新冠疫情促使全球经济分割成 "泡沫 "。
在以前,这种企图绝对不可能成功,但如今对此的放任很可能会使我们所有人陷入贫困。大国之间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紧张,其中包括中美之间以及中印之间的关系。
结合如今世界领导人和国际组织迄今的糟糕表现来看,新冠疫情已然使世界变得更碎片化、更无力面对未来的跨国问题,如气候变化、传染病疫情、网络安全、海上安全和国际恐怖主义。
中国加速崛起
中国对疫情的有效控制,使该国很快地恢复了以往的经济增长速度,并加速了中国向世界最大经济体的转型。随着中国的邻国也迅速摆脱疫情,2020年的东亚已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中心。
本届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虽曾极力期望削弱中国作为技术超级大国崛起,虽然其政策最终倒逼了中国对技术独立的步伐。
与特朗普失败的强行对抗相比,新任总统拜登可能会倾向于中美重建双边关系,并加强与盟友之间的合作,以对抗中国的崛起。
曾几何时,美国以主宰的身份向改革开放之初的中国伸出“援助之手”,并期待中国“和平演变”,但现在中国已经太过强大,绝非西方任何一国能独自对付的了。
日本、韩国、东南亚国家联盟成员,甚至澳大利亚都可能继续依靠美国来保证其安全。但他们不能和美国一起向中国经济发起挑战,因为他们自己的经济未来也要依靠中国才能实现发展。
与此同时,美国和欧洲将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专注于管理疫情对其经济和社会的影响。
没有国家可以单打独斗
全球化,或者说各大洲之间的相互依存,是对交通和通信技术变化的反应。从这个层面而言,新冠疫情只是改变了全球化的形态:减少了旅行、增加了虚拟会议,而不是全球化的规模。
经济全球化的某些方面,如贸易、供应链正变得更加区域化。安全问题导致公司和政府更加重视 “以防万一”而不是“及时”。
但与战争等真正的干扰不同,这些调整不太可能从根本上改变全球供应链或国际贸易,换句话说,它们不可能在世界各国相互依存性日益增长的情况下真正地逆全球化大势而为。
虽然全球化在经济上受到政府的影响,但全球化的生态方面,如气候变化和传染病疫情的传播依然是由物理学和生物学规律决定的。
高墙和关税并不能阻止跨国的全球生态威胁,尽管旅行障碍和持续的经济停滞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缓和它们。
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单独应对这样的情形,当今的全球化大潮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关上门来真正独善其身,如今如此多国家的疫情应对措施就是典型的例子——迟钝无能、各自为战,然后最终被病毒各个击破。
海德世界
新冠疫情使得人们从前的“21世纪之梦”彻底破灭。
病毒的蔓延使我们更清楚地看到了当今世界的本质:恐怖的平衡、各怀鬼胎地相互依存、国际合作的失败、政府的失职、政治体制的脆弱以及在最后,人类同呼吸、共命运理想的破灭。
在疫情爆发一年后,世界上最尖锐的矛盾突然不再是基本民族主义、军备竞赛或是恐怖主义,而是我们无力应对科技、工业和自然等物理性的力量在人类社会中引发的剧变。
可以说新冠疫情是一个戏剧地提醒我们:眼下的人类甚至还没有完全认识自然,更没有掌控改变自然的能力。
新冠疫情的爆发提醒我们,所谓“现代性”是一种 “杰基尔博士和海德先生”的现象:现代世界正在不断创造新的生产力,促进人类福祉的实现,但同时也正带来巨大的灾难。
如今,新冠疫情、气候变化和核扩散等威胁依然存在,这也许会将我们引向一个争夺全球秩序的危险新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世界各国都在寻找走向21世纪新现代化、而非被现代化的副作用吞噬的途径,现在看来仍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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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李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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